我的人生际遇

  • 无数次穿梭街头,行至巷尾。一生中,总有一些时光是属于自己独处的日子。于是,下意识屈指一算,发觉童年远去也有二十几个年头了。
    记忆中六月的田头野花幽香、蝴蝶蹁跹、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。彼时正是水涨鱼肥,调皮捣蛋的孩子们,便在这里选修一门自己喜欢的“课程”。捉泥鳅,垒土灶把日子过成诗。每当这时母亲便抡着藤条在村口等待。我只好乖乖地把童年带回家。炎热的夜里,我光着膀子躺在竹椅上纳凉,看着那虚无缥缈的天空,还有那忽明忽暗的星星,便在一片蝉蛙的二重唱中沉入梦乡。
    依稀记得,那一年的夏天还保留着我稚嫩的童真。只是在之后的成长摇篮里,农活已经是我人生中必修的课题。 在我10岁那年,一个春天的早晨。春烟弥漫,景色空蒙。我和母亲抬着一箩筐的秧苗走向田野。大地还没有完全苏醒。藏在草丛里的露水打湿我的裤腿。沾满烟雾的小草像铺着一层薄纱,在若隐若现的世界里陶醉,让人如梦似幻。
    母亲的唠叨把我从梦中拉回。我带着极不情愿的态度往前挪动。母亲换了换肩膀,显然她那头实在太重了。我只是感觉到一个扁担的重量便来到田头。
    那一片片错落有致的水田安静地躺在那里,像一张张洁白的纸章,等待人们泼墨染色绘制出美妙的佳作。一道道吆喝,一声声牛吽的叫声。人们有的插着腰互叫着,呼喊着。声音混合成美妙的音乐,声声入耳!曲曲动听,来回地在空中飘散。水田里人们忙忙碌碌地周旋着。有的检查耕前水利情况,有的张开八字“马”在田里忙着插秧苗。田埂上还有家家户户带来的美食。他们准备劳累后在此饱餐一顿呢。
    看着那一副副美妙的春耕图,我不由得按下心中的快门,抓拍下这个美好的瞬间。我把那捆捆翠绿的秧苗有序地抛到田里。妈妈和婶婶们便聊开了。很快在妈妈和婶婶们的巧手操作下,一畦畦的秧苗婷婷玉立地在水中含笑。远远望去,就像一片柔软的绿毯。触景生情,我突发奇想。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首清新淡雅的小诗:“一把青秧趁手青,轻烟漠漠雨冥冥。东风染尽三千顷,白鹭飞来无处停。”
    我在田埂上飞快地奔跑,犹如奔跑在画里一样。一条条水蛭在我心中的画里徜徉,我连忙扭头转向热闹的方向。我承认,在人的成长中总会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牵绊着你。它甚至远远大于你行动的欲望。
    于是我只好乖乖地趴在岸上。看着妈妈和婶婶们的劳作,我陷入沉思。勤劳朴实的人民永远是一个“弓”字的使命,他们古铜色的脸上爬满皱褶,犹如那一道道岁月的伤痕深深地烙在心底。这些可爱的农民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奋勇,那是一种坚定不移的信仰。恍惚间,我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千千万万的农民,他们由此变成了无数个千军万马在水田里操劳、奔腾不息。“为什么我眼中常含泪水,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!”想起诗人艾青说过的这句话,我的心潮一阵澎湃。一份亲近;一种敬仰,油然而生。
    不知不觉中,我竟成了画里的模样。我开心的笑了,情感的文字在我的心头翠绿了,很快便变成一片片金黄的稻穗。那一束束颗粒饱满的水稻竟然裂开嘴哩!
    来陵水育种的叔叔,常常跟我们小孩子讲起北国冰封,银装素裹的世界。情至深处,还不停地回望着。好像此刻我们是他异乡的知音。如果说白色是北方冬季固有的底色,那么海南便在一片深深的绿意中蓬勃生长。对于一个海岛人,雪是什么样子?我至今为止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,也不可能体会得到北方的孩子们在雪地里玩耍的情形。自然海南人是不懂北方人的妙趣的。只是冬季无论在哪里终究是好的吧?
    海南的天气比较寒冷的时候才像是冬天的样子。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反而不觉得有多稀奇。小时候因为家境贫寒,常常要到田间劳作。在冬天的水田里,小手在地里忙着插秧苗,北风呼呼地吹着,内心已极度崩溃。但一家人也要赶着年前,把所有的农活操持完毕。这样我们才能够心安理得地过好一个年关。由于肌肤长期浸泡在水里小手会冻的僵硬。但我们却苦中作乐,心中洋溢着喜庆的容颜。我知道那是一种超乎于年龄的成就感。那时裸露的冬天与现代温室里诸多保暖的神器,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呀。不管冬天多么寒冷,这都是我们最心仪的季节,仅仅是因为冬天里有一个春节的可能性。只是与北方的冬天相比,海南就逊色多了。好比麻雀之于骆驼,稀饭之于馍馍。是不可能有胜算的,十二月的海南太“温顺”了,不至于冷得慌乱。
    90年代初期,小孩很难有自己的零花钱。对于年长的我,在包揽很多繁重的家务活之后,如若母亲高兴还是会给我5分钱的消费。但很多时候并不如愿以偿。
    一次当我忙完母亲分配的家务活,便揣着5 分钱出门了。我并没有直奔向冰棍贩子,而是在别处晃悠着。在炎热的夏季里,唯有玩到精疲力尽之后,才能真正感受5分钱的星级待遇。人的想法常常会与现实的环境背道而驰。那时的家里并没有配备风扇等电子产品。所有的一切都还需要人力。因此当我汗流浃背的来到冰棍贩子跟前,我并没有马上掏出珍贵的5分钱,而是先让冰棍贩子打开瓶盖,就这样一股沁凉的寒气涨满我的整个肺腔。我很满足地掏出纸币。小手紧紧地握住冰棍,寒气从手心扩散到全身。冰镇之后的我思维也随之凉快了许多。生活中的诸多不悦,都在清凉的世界里得到谅解。哦,我的阿门。多年后,当我阅读高晓声先生的小说《陈奂生上城》,不觉得哑然失笑。5 元钱一夜的招待所贵死了,都要想尽办法赚回本钱,而小小年纪的我竟也懂得,如何从生活中得到惠赠。
    小孩子的经济来源于父母,即便如此也没什么盼头。零食的诱惑真让我们费尽心机。好歹村里常来收破烂的。总算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。我们把家里久置无用的锅碗瓢盆暂存起来,平时杀鸭鹅的毛也用袋子装好。当我们把一切办妥之后,我们便在玩耍中等待幸福的降临。在穷乡僻囊的村子里,收破烂的铃声反而特别提神醒脑。当尖锐的铃声飘然而至,我们便端着我们的战利品出门了。
    收购破烂的老头,是一位慈容善目的大爷。他把锅碗放置一边,便抓起鸭毛甩干水分,放进他的麻袋里。然后搓掉手里的鸭毛问我们,要钱还是要吃的?我们并没有马上回答大爷的话。等到他把那个神奇的袋子打开了,我们瞅到了里面的饼干和糕点。犹豫片刻,我们还是拿到少量的现金回家。我们盘算着这笔意外的收入该如何消遣,想到马上就可以享受零食,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美滋滋的。
    成长的日子如烟消散,记忆里唯有小溪在不知疲倦的流淌。那时候的溪水清澈见底,我们竟可以看见水里的故事。看到岸边的树丛倒映在水里,水影随着波纹荡漾,光怪陆离,诡谲的面容逐渐扩散。胆小的孩子们落荒而逃,一边嚷嚷着“水怪”来了,“水怪”来了!一边还不忘往后瞅瞅。好像“水怪”会跟着跑上岸似的。元旦将近溪的对面人们忙着插秧苗,放眼望去一片葱茏。而彼时的小溪更加繁忙了。勤劳的妇女们则悠闲地在溪边浣纱。只见她们不停地抡起木棍,几下子就把衣物洗干净了。好事的小孩子们则不停地在大人后面晃悠着。在小孩的眼里单纯的闹腾也是一种快乐吧?这时候不知是谁的建议,我们的孩子王,村里的那一两个青年人便开始造小船,大家从芭蕉园里砍下老死的芭蕉树。我们很快便拼成小船。芭蕉船造好了,我们齐心协力把它推进水里。几次验证成功后,小船却只能限载几个小孩。大一点的孩子只能在岸上观望。所幸的是我在名单之列。我们小心翼翼地上了小船,用小手在水里划水,就这样我们载着一船的“快乐”飘向远方。
    贫穷限制想象,我们是体验不到高雅的生活。我们在与自然的抗衡和摸索中,反而遗留孩子们的天性。这为后续的成长路径提供更加完整的童年数据。或许在童年的字典里,岁月应该属于那一片绿油油的番薯田。它会随着藤蔓扎根生长,变现出更多童年的果实。那时吃过早饭,我们便来到番薯地里,我们撸起袖子,用石块挖红薯。我们把红薯连根拔起,任凭母亲在岸边大声呵斥我们都无动于衷。没过多久,一条条红彤彤的大红薯就相继躺在田埂上。于是我们把土块堆成一个堡垒的形状,把挖来的红薯放在堡垒里,火势顺着幸福的影子逐渐蔓延,烧得我们的小脸红扑扑的。我们彼此对视而笑,快乐随着红薯的香味沉到心底。每个人的脸蛋沾满黑灰却抵挡不住诱惑的降临
    在我读书那会儿,国家还没有免费政策。因此,为了我们4姐弟的学费张罗。父亲真是绞尽脑汁。父亲常常指着遥远的地方告诉我,好好学习,走出陵河。“好好学习走出陵河!”父亲的话从来都是意味深远,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。为了维持生计,父亲常常一个人空着肚子,去很远的地方去做木工。自己却舍不得吃两毛钱的粑仔粥。只为我们家六口省下一顿鱼的钱。想起日夜操劳的父母,心中一阵酸楚。从那时起,我就暗暗告诉自己,一定要好好学习,为家庭分忧。
    光阴似箭、斗转星移!不知不觉中,我度过了初中三年的韶华时光。斗志在时间的打压中磨出棱角。记忆的屏障里,唯有那一纸通知书,还保留着夏季里的怦然心动。手握胜利的果实,我喜极而泣,赶到农田地里,把那张滚烫的通知书递到父亲的手里。父亲用粗糙的双手颤悠悠的接过通知书,他反复的念叨着上面的字,那么久,仿佛像过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妞你终于爬出陵河了。父亲激动的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来。
    金秋的九月是开学的日子。父亲把凑够带有体温的钱,塞在我的手里。看着他满脸的疲惫和布满血丝的眼睛。我知道父亲又熬夜了。我拼命的往前走,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。站在很远的地方,透过我模糊的视线,我看到父亲慈祥的面容以及殷切的期盼。于是,我不由的加快脚步。我知道我是父亲的期望,而我的希望就在远方……
    那一晚,我彻夜未眠。天亮了我戎装待发,坐在久违的汽车里。汽车变得拥挤不堪。父亲只好退出重围站在车窗外面,只见他不停地踮起脚尖,咆哮式地嘱咐我,而我却浑然不知。我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,对于今后未知的世界完全属于密封状态。汽车疾驰而过,很快就把家乡远远地抛到后面了。
    就这样,在转角的地方,我看到一条搁浅的河流。中间还有凸起的沙丘。我用无限眷恋的眼神瞅了一眼陵河。它是家乡的坐标,父亲眼里神圣的地方。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民,永远也走不出大山,陵河或许是他心中最遥远的地方了。那一刻,我才真正读懂父亲的话,我几乎扫遍人群,却看不到那张熟悉的面孔。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,眼泪夺眶而出。不久之后,家乡在我的脑海中一跃而过,我的心已经抵达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。
    多年后当我学成归来,回到故里。我与陵河亲密接触,我感受到陵河母亲温婉秀丽的风景在朝霞的辉映下尽显英姿。达到了超凡脱俗的极致境界。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。当初带着一轮的青涩迷茫,只身一人求学异乡;而今学成归来,岁月已将我沉淀成一个具有时代眼光的年青人。
    告别一段青葱的岁月,生命的印章里只剩下拼搏的影子。靠技艺吃饭的日子已经来临。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家乡站稳脚跟。“你要好好学习,走出陵河!”父亲的话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。父亲所说的走出陵河,就是靠自己的能力学到本领,回到家乡建设社会呀。可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父亲不再对我们苛刻和不苟言笑。这使我感到特别沮丧和不安。很多时候他更是征求我们的意见。我这才真正的意识到,父亲不再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。而每当这时,父亲总是安慰我们说,爸爸辛劳一辈子,现在是你们年青人的天下了。将来的的社会需要你们去发展。说完他长吁一口气,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。我感受到父亲那一双干枯的手青筋暴突,似乎还有些颤动。
    父亲很满意自己这一生的佳作。但又对我们有所隐藏,我相信在父亲的心里,他希望我们走得更久远。也许我并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。但也正因为陵水有千千万万个像我一样平凡的人,在意气风发的年华里成功圆梦、铸梦,创造自己生命的价值,才有陵水今天的稳健发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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