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鱼
文/徐书民
现在的孩童大多不愿家长提及过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,不愿听父母的忆苦思甜。不过,我总觉得回味贫穷的过程也是一个净化灵魂的过程,让长在蜜糖罐中的孩子听听过去的苦难,应该是不无裨益的。这不,看到女儿面对油光光、亮晶晶、香喷喷的丰盛佳肴撅起的小嘴,我又情不自禁对她讲起自己童年的一幕。
……那时我刚记事,六七岁吧。母亲又到生产队翻山芋秧去了,留我一人在家。阳光透过木格窗棂射进屋来,屋里空荡荡的。我一直坐在门口的小矮凳上,看门前老槐树的影子一点一点的移去。
一连几天,队上没有派母亲干翻山芋秧的活儿,家里便没了山芋面拌山芋叶的饭食(干翻山芋秧的活可以偷摘些山芋叶儿来),只好拌些槐叶吃。槐叶又苦又涩,难以下咽,比起山芋叶可差得远了。
树影儿移到了门槛,我的肚子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。我啪嗒着脚丫子,走到屋角,掀起那个小瓦缸上的盖子——这可是我们家的粮仓,里面只剩下半瓢山芋面了。我舔一下手指,小心地沾一点,放进嘴里美美地吮一下,赶紧回到小板凳上去。我已经这样做了几次,可肚子仍旧是叫,母亲也仍旧没有回来。
吃力地关上笨重的木门,走出去。太阳正在当头,阳光好亮。我啪嗒啪嗒地走着,眼睛四处搜寻……最后停在村头的一片高粱地前。
这是一块好大的盐碱地,高粱稀稀疏疏,这儿一片,那儿一片,斑斑驳驳的。高粱的杆儿细细的,叶儿黄黄的,穗花儿青青的。地面上有脚脖深的水,水儿清澈透明,阳光直射水底,水中的草,高粱的须根,看得清清楚楚。我正看得出神,突然,水中似有个影儿游动——是鱼儿?我惊喜,紧张,心在敲小鼓,眼睛盯住水面……又有个影儿游来,还分明地翻了鱼白,晃了我的眼。我已不自觉地下了水,弯腰去捧,可又什么也没有。身边的水浑了,前面的水仍清,仍有鱼儿在游。我不停地走,不停地用手去捧,满眼是窜来游去闪着阳光的鱼儿……不知什么时候,我倒了下去——倚着几棵细细的高粱杆儿……
醒来时,我已躺在母亲的怀里。母亲的泪滴落在我脸上,我的一只脚在隐隐作痛。
我问:“娘,我的鱼呢?”母亲没有回答,把我搂更紧了,把脸贴在我的小脸上——娘的脸上湿漉漉的,不觉又哭出了声。
邻居二婶过来了,只听她说:“醒啦,醒了就好,看把孩子饿的,快把我刚蒸的山芋叶吃了。”母亲接过碗,喂了我几口,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长大后,我总问自己,问朋友,高粱地里会不会有鱼,这鱼叫什么名字。朋友只是一笑了之,我却不能否定:那游动的影儿,那闪着阳光的鱼儿……我且给她取名——“太阳鱼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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